第21章 宮闈
羅冬兒腳步輕快,就像一隻穿花蝴蝶似的一路飛到了月華宮,看得宮中內侍嘖嘖稱奇,這位一向坐不動、行不搖,言不高聲、笑不露齒的羅尚官如此步履輕盈、滿面春風,還是破天荒頭一遭呢。
到了月華宮外,羅冬兒停頓了一下,讓呼吸和神情從容下來,這才舉步走進殿去。
黃綾帷幄,仙鶴焚香,穹頂正中下方,置着一條書案,書案上擺着文房四寶,和兩摞高高的案牘。蕭綽居中而坐,正在翻閱一封奏章,一雙黛眉輕輕鎖着,若有所思,冬兒見了忙放輕腳步,躡手躡腳地走到她的身邊。
蕭綽手中懸着硃筆,臉色陰霾,神情猶豫,硃筆一捺一懸,久久不能落筆,過了半晌,她忽然輕輕一嘆,擱下毛筆,向御座上一靠,閉起了眼睛。
冬兒走到御座後面,輕輕為她揉捏香肩,蕭綽微微一動,隨即卻放鬆了身子,過了片刻,她開口問道:「宋使回到館驛,對你可曾交待些什麼?」
「並不曾說過什麼……」冬兒臉色微暈,眸波發亮,她抿了抿嘴唇,柔聲道:「他只說……宋國皇帝對他此次出使交涉的事情十分在意,希望娘娘早做決斷,給予答覆,以免路途遙過錯,耽擱了他的歸程……」
蕭綽唇角一勾,似笑非笑地道:「哼哼,趙匡胤如此迫不及待麼。」
她抬起手,輕輕按住冬兒的柔荑,輕輕嘆道:「朕已看過國書,心中猶疑難決,冬兒,朕該怎麼辦才好?」
冬兒遲疑地道:「趙官家……提了什麼要求為難娘娘娘麼?」
蕭綽冷笑:「他能為難朕什麼?我契丹之患,從來不在中原,而在……,而在我朝內部!」
她霍地站起身來,在殿中緩緩走動:「太祖征渤海國歸途中病逝,太宗皇帝繼位,討伐中原途中,復於軍中病死,三軍擁立隨軍作戰的耶律阮為帝,是為世宗,然太后想立皇弟耶律李胡為帝,國內遂起戰亂,這是我朝第一次內亂,幸賴大將軍耶律質屋從中斡旋,太后深明大義,承認了世宗的皇位,國內始定。
世宗皇帝幫助漢國攻打周國時,於睡夢之中被大將耶律察哥一刀弒殺於帳內,遂自立為帝。太宗長子耶律璟和大將耶律屋質又率兵討代,殺死察哥,耶律璟稱帝,是為穆宗。穆宗為帝時,我朝叛亂頻仍,蕭眉古、耶律婁國、耶律敵烈、耶律宛、耶律壽遠、楚阿不、耶律喜隱……,先後起兵造反,大大削弱了我朝實力。此時,正是趙匡胤黃袍加身之時,若非我朝內亂頻仍,他怎麼會有機會坐穩帝位,一統中原?
穆宗昏庸嗜殺,諸部離心離德,是以巡遊時被近侍暗殺於帳內,朝廷始立今上。今上重用漢官、整頓吏治、減輕刑罰、興修水利、發展農耕,短短兩年功夫,我朝已重現中興之象,今上實是一位難得的明君。可惜……今上龍體一向羸弱,遇刺之後更是纏綿病榻,時昏時醒,朕為此憂心忡忡……」
羅冬兒不知蕭後這番感慨因何而發,小心地籌措着說辭道:「皇上雖然龍體不適,幸有娘娘女中巾幗,文武雙全,治國有方,滿朝文武、天下百姓莫不交口稱讚,慶王利慾薰心,雖然謀反,但迅速被驅逐遠去,由此可見一斑,娘娘何以突發如此感慨?」
蕭綽落寞地一笑,幽幽地道:「朕做的再好,也是女子。天下,需要的是一位皇帝。帝為日,後為月,長生天保佑的契丹之主應該是一個大好男兒,月亮……永遠不會變成太陽的。朕就是渾身本領,單是這女兒身,就鎮壓不住這天下江山。」
她嘆息一聲,又道:「世宗、穆宗、耶律察哥,哪個不是勇冠三軍的人物,尚且有人謀反篡位,今上病體羸弱,旁人怎麼會不覬覦皇位呢?」
冬兒目光一閃,遲疑道:「慶王謀反,已被挫敗,娘娘何必太過擔心?」
蕭綽淡淡一笑:「內憂外患,豈止於此?」
她頓了一頓,指指那摞奏摺,說道:「喏,室韋(蒙古)說去年頻逢天災,國困民窮,今年的貢物實在拿不出來,祈求我皇寬宥,其實不過是看我朝自顧不暇,失了恭馴之心,可是如今情形,朕能不『寬宥』麼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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