六月初三,正午烈日炎炎。
芒拉河谷的和碩特大營里,準噶爾部的巴圖爾琿台吉甩開韁繩,率披掛鎖甲背負火槍的親兵步入營地。
和碩特的部眾正在休整,人們赤膊光腳踩在沙地間,沉默而內斂地打磨甲片兵刃、用帶缺口的木製箭端一次次划過箭杆。
巴圖爾琿台吉走向部落正中的穹廬氈帳,他看見有個蓄大鬍子留鼠尾辮的中年男人被拴在木柱上。
男人被扒光了露出滿身久經戰陣的傷疤,身材高大而強壯,全身上下僅餘一條小褲遮身,擰着眉頭目光銳利,像頭沙漠裏的野獸。
巴圖爾琿台吉抬頭看向東方閃爍金光的高山雪頂,站在氈帳前輕笑一聲。
和碩特的國師汗自氈帳中走出,兩個衛拉特首領熱情地抱在一起,隨後分開,巴圖爾琿台吉才道:「這真是好地方。」
芒拉河谷的確是個好地方。
這裏位于歸德千戶所以南的木格灘沙漠南緣,從東面雪山發源的芒拉河一路向西,在沙漠中衝出一條銀緞子般的河谷,直至向西匯入黃河,形成奇特的自然景觀。
河谷隔開綿延不斷的金色沙丘,也使河谷南岸長成與鬱鬱蔥蔥的樹林,河流的地勢較低,以至於不論站在樹林還是沙漠,都看不見這條隱藏在下面的河谷。
國師汗笑着邀請準噶爾台吉入帳,道:「這裏曾是吐谷渾的牙帳,確實是好地方台吉怎麼來了?」
待進入帳中,巴圖爾琿台吉摘了墜着珠串的圓笠帽,拿在手上頓了頓,重重地在鼻間呼出一聲,這才肅容道:「確實如你所料,元帥府出兵了。」
國師汗的神色有一點小變化:「東邊?」
隨着衛拉特追逐察哈爾至此,林丹汗躲進八角城,國師汗就判斷衛拉特聯軍與元帥府的戰爭已無法避免。
即使遣使納貢、聯姻修好,也只能拖延開戰時間,而無法避免開戰。
國師汗試過避免戰爭,能在兵不血刃的情況下拿下青海除河湟之外的廣袤地帶,對和碩特部來說當然是最好的結果。
倒不是國師汗貪多,他在追擊林丹汗的過程中,幾乎把整個青海都轉了一圈,元帥府對青海湖幾座關口之外的土地,沒有任何開發利用的跡象。
這裏幾乎是無人區。
而在這一基礎之上,他可以做出很多讓步,比如當元帥府在青海的包稅人、比如提供兩三千兵役,比如聯姻納貢。
如果有必要,他甚至願意管劉承宗叫上一聲義父。
只要有獨立藩國的實際,面子上怎麼樣都無所謂。
劉承宗是漢人,元帥府的骨幹力量也是從大明叛逃出來的漢人,他們遲早要打回中原去,在國師汗的意識里,青海對劉承宗沒那麼重要。
但派去的使者,始終沒能得到劉承宗的正面回應這意味着元帥府根本不想跟他談。
而另一方面,衛拉特聯軍的兵糧不濟,已不能支撐他們再行軍五千里返回天山。
但衛拉特的探子進不去元帥府領地。
其實也是國師汗運氣不好,按說蒙古人混入西寧以西是非常容易的,但衛拉特的探子裝扮成啥身份不行?非裝扮成商人。
探子還沒搭上青海湖的車船,就因為沒有驛站文牒,被懷疑走私,隨後又發現攜帶西域掛毯,坐實了走私的名頭。
衛拉特探子不敢承認自己是探子啊,認了走私的罪責。
事實證明不懂法,千萬不能犯法。
在海西海北兩個縣,沒啥情報可被刺探,所以探子只是個看運氣的罪。
一般是坐個把月大牢,運氣好趕上缺人手,可能第二天被放出來養羊羔子挖礦石,幹得好了就去開墾荒地,開出來分一塊,第二年上了戶籍,就算百姓了。
哪怕運氣不好,關三五個月,等戰爭結束也就沒事了,從前綽克兔台吉的探子就這樣,坐倆月牢出來綽克兔台吉都燒頭七了,放出去就能給老大掃墓。
走私可不一樣,這是個看技術的罪。
敢擋大帥財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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