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始皇三十三年仲春之月(二月),南征北戰之事皆已確定,三川守李由終於要立離開咸陽,回洛陽去了。
「三川乃關中門戶,天下咽喉,重中之重也,作為郡守,職責不小,凡事務必謹慎,否則,非但你要遭責,甚至會牽連家中。」
李斯的囑咐顯得不厭其煩,李由唯唯稱是,但在臨行前,他還是沒忍住,向父親問了那個問題。
「父親,陛下此番令公子扶蘇為主將,征滄海,究竟是何用意?」
這幾天裏,朝野上下被這項任命震得不輕,所有人都在猜測秦始皇的意圖,對此感到難以看懂的,不止李由一人。
李斯看了兒子一眼,也不必隱瞞:「陛下這是在為身後事做準備啊……」
李由大驚:「身後事,陛下他……」
李斯道:「陛下身體雖有小疾,但至少數年之內,當無大恙。」
李由鬆了口氣:「那為何要如此安排?」
李斯無奈地搖頭:「未雨綢繆而已。」
李由有些奇怪:「陛下不是欲求長生,故遲遲未立嗣麼?為何現在卻……」
李斯卻冷笑:「你信麼?你相信陛下能長生不滅麼?」
李由訥訥無言,李斯則毫不客氣地戳破了這層窗戶紙:「對這件事,除了陛下自己,誰信?」
歸根結底,李斯和他的夫子荀卿,師兄弟韓非、張蒼一樣,都是堅定的「無神論」者,相信人的力量,卻對鬼神怪力之事嗤之以鼻。
「父親,這話可說不得啊。」
李由有些心虛地看了看書房外,這句讓人聽到可了不得,但書房內僅有父子二人,連女眷、奴婢都統統被支開了,所以才能敞開田窗說亮話。
的確,自從那群方術士被坑以後,還相信皇帝能得不死藥,長生不老的,恐怕只剩下秦始皇自己了吧?
群臣心裏都清楚,太陽終有西偏落下的那天,皇帝死去,只是時間問題。耗費大量人力物力追尋虛無縹緲的長生,終究是竹籃打水一場空,群臣不敢反對,只是為了讓陛下有個奔頭而已。
連丞相李斯也不相信,皇帝能不死不滅,更何況,李斯從一些渠道得知,皇帝的身體,近來確實不太好了……
或許,連秦始皇也意識到了這點,懷疑起自己的「天命」來,他重新審視幾個兒子,開始思考,萬一自己沒撐到尋得西王母邦,獲得不死藥的那天,該讓誰來繼承龐大的帝國呢?
有嫡立嫡,無嫡立長,因為特殊的原因,秦始皇未立皇后,並無嫡子,這樣一來,長公子扶蘇,無疑是太子之位,最有資格的競爭者。
但扶蘇也有不利的地方:他的母家乃楚國外戚,背叛皇帝的昌平君正是扶蘇母舅。他偏好百家之言,與秦堅持了一百年不動搖的基本國策法家有所背離。他不討皇帝喜歡,幾度進諫觸怒了秦始皇。
與此同時,其他公子漸漸成年,公子高精通音樂造詣,公子將閭則有孝悌之名,連最受皇帝寵愛的幼子胡亥都16歲,開始被秦始皇安排着,跟隨斷了一隻手,已經無法駕車的中車府令趙高學律令。
儲君之位空懸,扶蘇或不再是唯一的人選,群臣的心思開始活絡起來,只是因為皇帝強勢,沒人敢拉幫結夥,公然搞九龍奪嫡。
而現如今,秦始皇忽然宣佈扶蘇為東征主將,立刻給本就紛繁複雜的儲位之爭,再添一層迷霧!
李由試探地說道:「父親曾告訴過我,太子不為將,這是春秋以來,諸侯不成文的規矩……」
這項規矩,來源於晉國的一樁往事,數百年前,晉獻公忽然派太子申生統兵,去進攻東山皋落氏,引起了晉國朝堂軒然大波。
當時,晉大夫里克進諫說:「太子者,乃是供奉社稷,執掌倉穀物,朝夕不離國君左右之人,所以才稱為冢子。君行則守,有守則從。跟隨君主出征稱為撫軍,在國居守稱為監國,這是古來的制度。」
要麼是監國,要麼是監軍,這也是太子的基本職能,國不可一日無君,如果現任君主出了問題,太子是要隨時準備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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