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區區一個假尉,哪有來參加右庶長婚禮重要?不就是每年四百石俸祿麼,我不要了!」
宴饗上,共敖如此解釋自己辭官的緣由,讓黑夫哭笑不得,不知是該感念於共敖重情重義呢,還是該罵他將自己苦心安排的南昌縣尉一職拱手送給外人?
不等黑夫說話,坐在共敖對面的季嬰先坐不住了,將吸溜進嘴裏的潤滑湯餅咽下,用筷子指着共敖罵道:「阿敖,你說這話之前,可否想想我?我倒是想做縣尉,可惜當時爵位不夠,只能繼續管郵驛。」
他隨即向黑夫抱怨道:「亭長……不,是右庶長,當初這廝要辭官時,我和徐舒、樂可沒少苦勸他,他卻一意孤行,藉口鮦陽之戰時受的舊傷復發,不能任吏,遂寫了致仕文書,我不願代其投遞,他便派族人親自遞到九江郡去。」
鮦陽之戰時,黑夫出城詐降,共敖捨身刺殺欲裹挾逃走的百將,小腿上挨了一矛,深可見骨,冬秋仍會隱隱作痛。
黑夫點了點頭,他想知道的是,負責替自己協調舊部的利咸沒阻止此事?
「利鹹得知時已經晚了,他特地從番陽跑到南昌,將我臭罵一頓。」
共敖摸着自己的臉,仿佛上面還有利咸痛罵他不顧大局時,噴上的唾沫星子。
「利咸說,南昌不可缺了我,但我以為,徐舒已做到了主吏掾的位置,樂也已是獄掾,官吏進退,律令訴訟都井井有條。如今南昌已無戰事,縱然我來咸陽,也不會出事,倒是右庶長成婚,舊部只有季嬰一人前來,豈不顯得寒磣?反正江南幾個假尉、丞中,我最無用,便由我代眾人前來!為右庶長駕副車!」
和後世無車不婚一樣,功勳貴族結婚,迎親都必須有一輛華麗的駟馬安車作為婚車,前後各有幾輛副車,組成一個車隊,然後將新娘從母家接到夫家來,不同的是,新郎是要親自駕車的。
副車由新郎的親友駕駛,的確多多益善,但南昌縣尉,可是黑夫安排在南昌庇護自家甘蔗、紅糖產業,守護南郡子弟利益的最後一道保障啊!雖說徐舒、樂、季嬰仍在南昌為吏,但少了共敖這個手握兵權的縣尉撐腰,他們說話肯定沒原來硬氣,這個衝動的傢伙,做事前怎麼就不想一想呢。
實際上,共敖還真想了,還想的不少。
「除了來為右庶長助陣外,我之所以辭官,是因為與新來縣令不和,話也不投機,施政上也一直相悖……」
季嬰吐槽道:「與你相善的人也不多。」
趙佗也笑道:「我那些去南昌辦事的下吏,也常說共君面惡,不好相與。」
驚也欲言又止,他年紀小,兄事共敖,不好意思他揭短。
共敖沒理他們,繼續道:「我的脾氣,右庶長是知道的,生怕哪天再起爭執,一怒之下綁了縣令鞭笞一頓,若真如此,我自己被緝捕下獄不要緊,就怕連累了右庶長。」
也坐於席上,被黑夫介紹給眾人陳平恍然,恐怕這才是共敖辭官的主因吧。
按照秦律,被舉薦人犯罪,若他還在原職沒有升遷,舉主也要被連坐,秦昭王時的丞相范雎,就是被他舉薦的兩位恩人坑死的。萬一共敖在任上鬧出個大新聞來,除非陛下開恩,否則這一年的努力,還真有可能一朝白費。
這一批南下幹部中,小陶、東門豹的爵位足夠,被九江郡直接任命,除了共敖,黑夫只舉薦過利咸,但利咸已從最初的番陽假尉,升任番陽縣丞,他縱然犯事,也不會牽連黑夫。
所以仔細想想,黑夫仕途最薄弱的一環,竟是共敖!
陳平對這些事較為敏感,便問共敖:「那南昌令叫什麼?哪裏人,之前在何處任官?」
問清南昌令的姓名、籍貫後,陳平目視黑夫,意思很明顯:事後最好查查這南昌令是什麼來頭,希望只是巧合,不是陰謀暗算。
黑夫也反應過來了,這麼一想,共敖自己把隱患消除,也並非全然是壞事。
但他還是黑着臉訓了共敖一通。
「你說南昌令常與你意見相悖,處處刁難,且待南徵士卒甚苛。你在時尚且如此,如今