聽說戴權要召見自己,孫紹宗心下頓時忐忑起來。
不會是義忠親王的事兒,還有什麼手尾,需要派自己去善後吧?
雖說孫紹宗剛才還想着,要窺探一下義忠親王橫死背後的隱秘,可他卻絕沒有要直接涉足其中的意思。
然而上司有令,再怎麼不情願,他也只能提着小心、想着對策,亦步亦趨的跟着那小太監,到了右側的門洞之中。
進了裏面,眼見戴權正領着兩個小太監,站在中段最陰深的地方,孫紹宗緊趕幾步,正待上前見禮,卻忽然發現氣氛有些莫名的詭異。
首先讓人覺得詭異的,是戴權此時的狀態。
只見他褪去了頭頂的三山帽,露出了滿頭花白,駝着背、朝着手,雙目渾濁無神,神態慵懶蕭瑟,若不是裹着一身錦袍玉帶,那氣質幾與農閒時節的鄉下老農無異。..
身為內宦之首,他素來以威儀著稱,只論那揮斥方遒的氣勢,便是尚書、將軍也要稍遜三分。
今兒卻破天荒的露出這副疲態,就仿佛支撐脊樑的東西,被誰抽了去似的。
而更詭異的是,面對戴權這等狀態,旁邊兩個小太監既沒有避諱,也沒有開口寬慰,反倒瞪着一雙眼睛,直愣愣的盯着戴權打量。
剛開始孫紹宗還以為,這兩人一個姓『作』一個叫『死』,但通過細細觀瞧,卻發現似乎並非如此。
那兩人神態間都雜着些忐忑與惶恐,顯然也知道這般情景之下,還目不轉睛的盯着戴權打量,簡直就是老鼠戲貓。
可他們卻仍是目不轉睛,似乎……是在依照什麼人的指派行事。
這麼一想,孫紹宗心下不由愈發駭然,整個皇宮之中,敢這般明目張胆派人監視戴權的,恐怕也只有廣德帝一人了!
難道說,昨兒義忠親王駕崩的事兒,竟然還牽連到了戴權頭上?
可這也不應該啊!
戴權可是跟了廣德帝幾十年的老人兒,論親厚在宮裏是可說是獨一份兒的,執掌北鎮撫司以來,參與的隱秘更是不可計數。
經歷了這許多是是非非之後,還有什麼事情能讓他在一夕之間,淪落到要被人貼身監控的份上?
心下千迴百轉,孫紹宗的動作卻只是略略一頓,便又沒事兒一般躬身見禮道:「下官孫紹宗,見過指揮使大人!」
足足過了十幾秒鐘,才聽戴權幽幽的回了句:「走吧,跟我去乾清宮見駕。」
說着,從旁邊點卯的書桌上,撿起掐金絲的三山帽,仔仔細細的戴回頭上。
等把頸間的紅絨繩系好時,他的腰板也重新挺了起來,邁着腿搖身不晃的官步,似乎又恢復了幾分往日的叱咤。
但孫紹宗跟在身後,卻總覺得那戴權那背影,被這深秋渲染上了一層蕭瑟。
不過眼下,他也顧不得多想這些了。
既然是廣德帝親自召見,想必需要處置的手尾,會比之前設想的還要麻煩許多!
而眼下似乎連戴權都栽了,他哪還敢不知深淺的去趟這灘渾水?
可真要是皇帝親自鋪排下髒活兒,誰又有辦法拒絕呢?
「你且在外面候着。」
正揣摩着,今兒自己到底會攤上什麼差事,忽聽前面戴權吩咐了一聲,孫紹宗這才發現,原來不知不覺間,已經到了乾清宮御書房門外。
眼見戴權進去通稟,他連忙收束了心神、整理了一下儀容,準備迎接皇帝的召見。
過不多時,就聽裏面傳出抑揚頓挫的嗓音:「陛下有旨,宣順天府治中孫紹宗覲見。」
孫紹宗忙弓着身子上前,跨過了那道半尺多高的門檻,一邊翻身跪倒口尊萬歲,一邊偷眼觀察這御書房裏的狀況。
出乎意料之外,此時御書房裏除了廣德帝與戴權,還有五名朱紫重臣在列。
最上首的不是旁人,正是曾遭過牢獄之災,導致兒子頭上染了綠的,內閣次輔賀體仁。
敬陪末座的兩個,則分別是戶部尚書趙弘,與兵部尚書盧彥斌。
另外兩人因角度原因,一時看不清面目,但根據位置推斷,應該